《谭张遗迹》的开篇第一课,居然是以一个错课开始的。
庚申年 壬午月 丁酉日 丁未时 (辰巳空)
男: 甲子命 己巳行年 申将(合) 未时(勾)
鬼 己亥 贵
鬼 庚子 后
子 辛丑 阴
贵 蛇 朱 合
[己]亥 [戊]戌 [丁]酉 [丙]申
[戊]戌 (朱)酉 [丙]申 丁 (未 勾)
(申 合 ) (午 龙)
龙 勾 合 朱
[甲]午 [乙]未 [丙]申 [丁]酉
空 [○]巳 [戊]戌 蛇
虎 [○]辰 [己]亥 贵
[癸]卯 [壬]寅 [辛]丑 [庚]子
常 玄 阴 后
张先生批语:为尊贵载水器,墨盒或墨水壶或妇女头饰盒。墨盒为得。或男女合照相片亦似。
曹孟其批语:此庚申四月占,余因无竟每占必验,特设而试之,覆中乃一烧残洋烛。无竟云:知操术如无竟,亦有时而干鬼神之忌,不尽信矣。
谭延闿批语:吾交子武二十年,不知其有奇术。今年在郴州乃知之,由射覆始信乎。知人之不易也。此二月廿十一日所为,自后军中遂群以占验为请矣。然亦不必尽验,十可六七耳。
张其锽先生这一个射覆的课,虽然是错课,但很值得沉思,失败的案例有时更值得注意。因为那些高手失败的断例就象有些裂缝的名磁,也象有瑕疵的美玉,
更容易从中看出事物构成的端倪,更容易品味高手们的精思巧构。
这一课张先生给出三大类答案:
1、盛水或者盛墨的器物。
2、妇女头饰盒。
3、男女合照相片。
答案却是:烧剩下的蜡烛头。
这三个答案与覆中所设物并不合,但从课理的角度来讲,张先生断语中的取象是精妙的,合象是圆融的,出象是锐利的。
六壬课有时就是这样,有些课断的虽然对,但是于理不合,从六壬的学术来讲,并没有意义。有些课虽然断的和实际情况有出入,但是从课理的角度来讲,却断的很好。这里边有一个问题,就是我在以前在文章中所说的,六壬的象和现实的事物之间是两个不对称的集合。这两个集合中,一个集合的元素和另外一个集合的元素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,是一对多的关系。从数学的意义上讲,是用映射关系建立起来的两个集合。这是六壬的难点所在,也是六壬的妙处所在。
以射覆的角度来讲,“刚日取日上神,合发用言之;柔日取支上神,兼用神言之。”古人用词,字字斟酌,刚日用一“合”字,柔日用一“兼”字。这个课,最关键的两个元素在于一个“螣蛇戌土”,一个“贵人亥水”,这两个课中的单元是最重要的象元。这两个象元溶入到整个课意中,还要溶入到占课时的情境中。
军营之中,荒辟之地。这个影象大半是一个用品,是一个贵人身边的用品,与文明文化有关系的用品。再思之,再细思之——亥水贵人,亥主墨,又近贵人之器,为天德,故尊贵载水器或墨水盒。亥为登明,为妇女,为首,为首饰,故而妇女之首饰盒。亥又主图画,光明文明,则男女合照之相片。
…………
张先生脑中课象慢慢显现出来,总感觉到有些不踏实处。仿佛已感觉到覆中的东西,呼之欲出,就是说不出来。
射覆射过那么多次,从来还没有象今天一样。课中元素的“象”老在那里转,老像和自己捉迷藏似的,老感觉抓不住。你到了这里,它却溜到那里,甚至可以听见覆中那个影象的声音,可以感受到覆中物体上留下的人的体温,甚至可以感受到设覆者的窃笑。射覆好象是设覆人和操式者的一场对奕,也像是操式者和设覆人场能的一场较量。
犹豫,沉吟,旋转,定夺……出击吧,所有的战斗总是要出击的,箭已在弦上,总是要射出去的。再瞄,目标会更模糊了,一个老练的箭手明白这个道理。自己对自己说,放手吧!于是,那箭便像飞一样地出去,憋足了的思绪便随着那箭一起脱手,直冲向天空。脱手的那一霎那,感觉到了一种空旷,一种登高望远的开阔,一种溶入万物的感觉。这种感觉太熟悉了,这是一种开放的感觉,一种充塞天地的感觉,一种自由的感觉。
壬家就象勇敢的箭手,脱手那一刻,德,智,仁,勇,俱在其中。
箭已经出去,向空中飞去,向着目标飞去。最后游向了虚空的物象,却没有射中靶子。
慢慢看到了曹先生带点狡黠的微笑,听到了众人“咦——”惋惜的一声。士兵们太替张先生惋惜了,因为他们喜欢张先生这样一个人,也喜欢张先生带来的神奇。艰难的日子太需要神奇了。
一进入六壬这个领域,张先生便成了一个孩子。他望了望旁边的士兵们,也看了看对面微笑着的清瘦的戴着眼镜的曹先生,舒了一口气,说出了一句有些傲气而不甘心的话,也似乎有点象借口的话:
“想不到研究术数到了我这样地步的人,有时也会引发鬼神们的不满,不能所有的课都判断准呀!唉……”
他情不自禁地叹出了这句话。可是,他不知道很多的术数名家们,无论是在他身前的,还是在他身后后,都曾这样地感叹,甚至辞句也是一样的。这成了一句著名的感叹,时间上永不相遇的人,相聚于一句感叹中。这是偶然的感叹,也是必然的感叹,天地同此一叹。
曹先生看到了射覆的结果,也露出孩童般的笑容。心里却暗自庆幸:纸上写的那些答案,都是自己开头准备放的东西,幸亏后来改变主意,没有放进去。